锦衣玉令 第347节

  时雍突然想吐血。
  这位爷哪来这么多讲究?
  出个门就要更衣,真是富贵病。
  ——————
  长欲语,羞怯怯,烟寒水冷歌不休。临河的画舫上,一典幽然的歌声飘荡在水面,咿咿呀呀的软语轻笑参杂其间,画舫上的灯笼在风中轻摆,氤氲的光线映得水面波光旖旎。
  白马扶舟斜斜倚在一张软椅上,身侧跪坐着两个伺候的美人,可惜他有伤在身,能看不能动,一脸不悦的黑气地看着面前弹着琵琶犹自唱的貌美歌女。
  舫内两侧,约摸二十来个黑衣人肃然而立,握刀在手,半分不像是来听曲的,倒像收租要债的样子。
  正在这时,一个黑衣人匆匆走近,在白马扶舟身边耳语了几句。
  白马扶舟眯起眼,“叫他进来。”
  稍顷,一个头戴斗笠身形高大的劲装男子走入画舱,与那群黑衣人一样,他同画舫的旖旎风光格格不入,可是面色十分冷静。
  他望一眼白马扶舟身侧的美人,低下头,双手合十。
  “厂督大人深夜召贫僧前来,所谓何事?”
  白马扶舟冷笑一声,“大师到了这里,还称什么‘贫僧’,做什么和尚?来人,看座、上酒。”
  说罢他又斜着眼睛慵懒地睨着身侧两个美人,慢条斯理地吩咐。
  “过去!伺候大师喝酒吃肉。”
  来人变了脸色,“不可。厂督大人,贫僧乃出家之人,断不可破戒——”
  “出家之人?”白马扶舟凉笑着重复了他的话,眼尾突然往上一挑,正眼望着那人,“大师看看,我又是什么人?”
  ……
  第321章 无间道啊
  白马扶舟手中握盏,里面装的不知是酒还是水,可他嘴角挂着笑意,那细微的表情仿佛是喝醉之人在胡言乱语,又像话里藏了深意,双眼浅眯着盯住慧明和尚,慵懒又冷漠,直叫慧明和尚好半晌没有动弹。
  “厂督大人……?”
  慧明声音有几分迟疑。
  “贫僧不知你此言何意?”
  白马扶舟懒洋洋抬手,将垂落的发丝轻轻一拂,脸上优雅的笑意在斜向慧明时突然一收,狭长的眼眸里露出一丝狠毒的戾气来。
  “认不出本君?你这双眼留下也是无用。来人呐,给本君把这假和尚眼珠子挖下来,扔河里去。”
  慧明错愕地看着他,左右一看,两个黑衣人已然走近,不由分说架起他就要动手,眼看那寒光闪闪的薄薄刀片直冲面门而来,慧明眼睛一闭,双腿软在地上。
  “厂督大人饶命!!贫僧错了。”
  白马扶舟抬手,示意黑衣人停手,张开嘴,让美人喂了颗甜枣,慢慢嚼动着,那双阴邪的眼浅浅淡淡地剜向慧明。
  “说说看,哪里错了?”
  慧明看着锋利的刀刃,额头浮上虚汗,说话结结巴巴。
  “贫僧实是不知,哪里开罪了厂督,还请厂督明示,贫僧一定向厂督赔罪……”
  白马扶舟脸色一冷,凉飕飕看他一眼,哼笑。
  “看来不仅眼珠子没用,你这人也没什么用了。给本君剜了他的双眼,砍断他的双手双脚,再丢河里喂鱼。”
  “是。”两个黑衣人齐齐应声。
  刀子劈头落下,慧明惨叫一声,当即晕了过去。
  锋利的刀尖就停在他脸上半寸处,黑衣人望着白马扶舟。白马扶舟哼了一声,摆了摆手,“不经吓,怂货。”
  说罢他换上一张风流的笑脸,望向身侧女子。
  “都下去吧。”
  姑娘们福身退下,两个黑衣人走上前来。
  “此人如何处置?”
  白马扶舟想了想,道:“把他和严文泽关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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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舞罢,画舫离岸而去,飘在烟波水雾的湖心,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
  白马扶舟屏退众人,慢慢走入内室,无力地瘫在椅子上,冷哼一声。
  “出来吧。”
  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高的那个黑衣人没有取下蒙面巾,径直坐在白马扶舟身侧的圈椅上,矮的那个黑衣人则是站在了他的身后,一动不动。
  白马扶舟冷笑,“你都看到了。这人不像假和尚,也不认识我。”
  顿了顿,他半眯起眼:“也许,他认识的邪君不长我这个样子,因此,我这么试探毫无用处。如此是不是足可证明,本督是清白的?”
  黑衣人平静地道:“只能证明,厂督藏得很深。”
  白马扶舟脸色一变,牙齿气得咬紧,那脸上伪装的亲近瞬间被撕裂,恶狠狠地盯住黑衣人,“赵胤,你别欺人太甚。”
  黑衣人正是赵胤和时雍,看到白马扶舟愤怒的样子,赵胤面不改色地抬了抬眉,一言不发。
  见状,白马扶舟更是气恨,捂着受伤的胸口,每一个字都似乎咬牙切齿。
  “你不顾我身受重伤,将我丢到诏狱,又利用我一个重伤之人来布局诱敌。赵胤,你有没有良心?”
  “没有。”赵胤淡淡道:“你须得明白一点,你不是在帮我,而是帮你自己。”
  若是白马扶舟洗不脱嫌疑,哪怕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一劫。
  赵胤说的是事实。
  一句话,把白马扶舟的怨气堵了个严严实实。
  他深吸口气,幽幽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做回自己?”
  赵胤冷冷扫他一眼,“真正的邪君现身。或是,一切水落石出。”
  白马扶舟气恨地咬牙:“到那时,我焉有命在?到那时,谁又来为我澄清,我并非邪君?若你有意陷我于不义,我可有回头路?”
  赵胤不回复他的问题,侧目望了时雍一眼。
  时雍则上前,将来时带的药包丢到白马扶舟面前,又打开银针袋,示意他躺好。
  “卑鄙无耻!”白马扶舟躺下去让时雍诊脉时冷冷剜了赵胤一眼。
  赵胤无视。
  时雍没忍住嘲了一句,“厂督别忘了,你现在是心狠手辣的邪君大人。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你这么正义凛然指责别人卑劣,不合身份。”
  白马扶舟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莫名觉得伤口更疼痛了几分。
  可是,如今的他已然被赵胤架到了火刑架上,不被烤死,就得掉入火中烧死,横竖都得扒一层皮,没有更好的路可走。
  室内安静了许久。
  白马扶舟突然抬起眼,懒懒望着赵胤。
  “这次我姑且信你。别让我失望。”
  赵胤冷冷一挑眉,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袖口,看着时雍在他身上麻利地施针,唇角若有似无地上扬,“你别无选择。”
  “赵胤,想必你心里很清楚。我肯配合你,我根本就不是邪君。行,为了洗刷罪名,我忍,我配合你。可你若敢玩我,哪怕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一字一句说得狠毒异常。
  不知不觉中,他已然进入了赵胤的布局之中。
  若赵胤有意陷害他,经了“劫狱出逃”这事,他哪怕不是邪君,也是百口莫辩,再无翻身余地。
  这信任,尽管也是为他自己洗刷罪名的无奈之举,可他也算是赌上了身家性命和前途声名。
  哪料,听他说完,赵胤不仅没有半分触动,甚至没有一句他想听到的承诺和表示。
  “严文泽如何?”
  白马扶舟那个恨呀。
  “我把他带出诏狱时,口口声声说是跟我们一伙的,可是出来后,一问三不知,他连邪君的名讳都没有听说过,遑论其他。我把人关起来了,看他老不老实。”
  赵胤皱起眉头。
  时雍转过去看他一眼。
  “慧明一无所知,严文泽也是如此。难道我们找错了方向?”
  赵胤淡淡看她一眼,目光再转向白马扶舟时,变得锐利异常。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白马扶舟嘶一声,对上赵胤的眼神,无端觉得胸口怒气上涌,恨不得当场杀人泄愤,“你说狐狸,你盯着我干什么?难不成我还能露出一条尾巴来?”
  赵胤皱眉:“多虑了。白马公公。”
  白马扶舟神色刚刚一松,突然悟出,叫他“白马公公”,就是骂他是阉人呢。阉人,怎会有尾巴……
  “赵胤,本督和你势不两立。”
  赵胤看时雍已经收拾好,慢吞吞站起来,不看白马扶舟的惨状,只对时雍道。
  “走了。”
  ……
  从画舫出来,二人与守候在外面的谢放和朱九会合,等马车驶入街道,时雍这才不解地问赵胤。
  “大人,我有个疑问。”
  赵胤嗯声,眼中波光微荡,“讲。”
  时雍轻咳一声,“你说那慧明和尚,若是当真与邪君没有关系,为何白马扶舟传信,他就马从吕家出来相见?若说有关系,为什么白马扶舟那样逼迫,他都不肯吐口?”
  赵胤诧异地扬了扬眉梢,望向她,“阿拾如此聪慧,怎会猜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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