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节

  林泽秋认真思考过了,江逾白就是凭着“温柔冷静”的性格吸引到了林知夏。如果林泽秋再一味地责备妹妹,只会把妹妹越推越远。
  因此,林泽秋一改从前凶悍严厉的态度,唇角甚至勉强挤出一丝弧度。他说:“有件事,你必须知道。”
  林知夏盯着他的脸色,打了个寒颤:“我刚回家,你别骂我了。”
  林泽秋眉头微皱:“我真没想骂你。”
  林知夏悄悄地问:“你不就是要找我聊同居的事情吗?”
  林泽秋一下子破功了。他又板起一张冷脸。
  林知夏正在画画。
  她的笔下有蓝天碧水,飞鱼海鸟。
  她的心情很好,声音很轻地说:“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注意安全?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年纪轻轻就做舅舅,我和江逾白还没到那一步。”
  林泽秋扶着桌子站起来。
  “哥哥怎么了?”林知夏问他。
  “我走了。”林泽秋冷淡地甩下这一句话,急匆匆地离开了林知夏的卧室。
  妹妹确实很聪明。他心想,也许他根本不用担心妹妹。
  *
  腊月二十八号的那天,江逾白起了个大早。
  他收到林知夏的邀请,今天就要上门拜访林知夏的父母。
  江逾白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家人。
  叔叔立刻说:“小江,这很重要,在你未来岳父母的面前,你要好好表现。”
  婶婶提醒道:“别忘记带礼物,正式上门,不要空手去。”
  叔叔搂住婶婶的肩膀:“老婆想得好周到,我们家有什么好东西,让管家多准备几份,叔叔和婶婶帮你挑一挑。你叔叔我当年第一次去你婶婶家,没出一点错……”
  相比于叔叔婶婶的积极热情,爸爸妈妈的态度更冷静一些。爸爸让江逾白在女朋友家里保持礼貌,妈妈让他晚上早点回来,家里还有一场晚宴。
  江逾白却说:“晚上我会在他们家吃饭。”
  妈妈放下茶杯,温声道:“那好吧,你和他们家多相处一下也好。”
  当天上午,江逾白沐浴焚香,换上一套新衣服和新鞋子,拎着几袋子的贵重礼物,亲自开走一辆劳斯莱斯幻影,抵达了林知夏所在的安城小区。
  江逾白把他的劳斯莱斯停在了林知夏那栋楼的不远处。
  他拎起一大堆纸袋,承载着叔叔和婶婶的殷切期望,缓步走向林知夏的家门口。
  近两年,安城小区的车道被翻新过,路面笔直而整洁,不过,道路两边的积雪未化。林知夏穿着一双胶鞋跑出来,热情地招呼道:“你来啦,我等你好久了,你快跟我进门,我做了荔枝慕斯蛋糕。”
  林知夏话音未落,近旁又有另一辆雷克萨斯轿车驶过。
  车门打开的那一瞬,林知夏微微蹙眉。
  林知夏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江逾白正奇怪林知夏怎么了,就听她毫无感情地说了一句:“舅舅舅妈表哥,早上好。”
  第132章 不速之客(下)
  林知夏的表哥名叫柯壮志。
  柯壮志比林知夏大一岁,正在省城某所重点大学读大三。他身高一米八出头,体形匀称,五官周正,算是一个精神小伙。
  虽然,柯壮志与林知夏是亲戚,但是,他们很多年都没见过面了。
  去年十月的某一天,柯壮志刷新朋友圈,看到他的大学同学分享了一则新闻——“天才美女的实力天花板,年仅十九岁破解世界难题”。
  柯壮志随手点进去一瞧,就窥见了林知夏的辉煌履历。
  柯壮志班上的同学留言评价道:“这个林知夏,漂亮是真漂亮,厉害是真厉害。”
  当天晚上,柯壮志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父母。
  他们一家三口经过一番合计,统一意见,要跟林知夏、林泽秋修复亲属关系。
  再过一年,柯壮志就要出国留学了。他打算申请美国、英国、加拿大的几所名校——这些学校都要求他提供academicrefereter(学术推荐信)和personalstatement(自我陈述)。
  柯壮志的本科成绩并不出彩,实习与科研经历一般。要是林知夏愿意帮他牵线搭桥,联系上北大、清华、剑桥、麻省理工的教授,他的硕士申请结果肯定会好上很多。
  他希望林知夏认识的教授们能帮他写几封“学术推荐信”。
  林知夏已经在国际学术圈崭露头角,外界对她的未来发展普遍看好。她将来进了大学工作,必然是副教授起步,资源和人脉都不可同日而语,与她结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考虑到这一点,柯壮志喊了林知夏一声:“夏夏?”
  林知夏没有任何反应。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号。
  按照惯例,林知夏的父母会从腊月二十八号这一天开始休业,直到大年初三再重新开业。
  舅舅赶在今天登门造访,林知夏的观感十分微妙。
  舅妈委婉地提醒她:“夏夏,你表哥跟你说话呢。”
  舅舅锁好了他的雷克萨斯,目光不断瞥向江逾白。他出于多年来的职业习惯,敏锐地察觉到江逾白是那辆豪车的车主,扫眼又见江逾白的左手戴着一块价格高昂的手表。他忙问:“夏夏,那个男生是你什么人?”
  江逾白亮出他的名分:“你好,我是林知夏的男朋友,今天是我正式见家长的日子……”
  江逾白还没说完,舅舅打断道:“我是云深律师事务所的执业律师,我看你挺面熟的啊,你爸爸是不是我们的客户,姓周?”
  江逾白明白,这是一种比较简单的话术。
  陌生人初次见面,想套取对方的信息,直接问他,他不一定会回答。这时候,就可以故意提出错误的假设,等待对方的纠正。
  江逾白从容应答:“家里的事,我不太清楚,改天我回家问一问。”
  林知夏拉住江逾白的手,舅舅就跟在他们的背后,随他们一起踏入家门。舅舅又问:“你老家在省城吗?还是北京过来的?”
  江逾白像个老江湖一样与他打起太极:“你听我口音,像是哪里人?”
  “你没口音啊,”舅舅如实道,“普通话讲得标准。”
  光线昏暗的楼道里,水泥墙面刷着一层白漆,各式各样的小广告像是牛皮癣一样盘踞在墙上,充斥着“专业疏通管道”、“专业开锁”之类的醒目字眼。
  舅舅似乎很好心地提醒道:“这几年,全国房价在涨,夏夏,你们家要是能买房,要早买啊,选好地段,你们投资划算。”
  说完,舅舅揽过柯壮志的肩膀。
  柯壮志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他扭头看着江逾白:“你在哪儿上大学?”
  这一回,江逾白没有隐瞒:“我是林知夏的同学。”
  话音刚落,林知夏推开了自家的防盗门,带进来包括江逾白和舅舅一家在内的四位客人。
  爆炒牛肉呛出的油烟味从厨房飘过来,十几平方米的客厅顿时变得拥挤又混沌。
  两台崭新的电暖器都被挪到了沙发边,还有一个座位上铺了一层羊毛软毯——这是林知夏特意为江逾白准备的位置。
  《安徒生童话》里的“豌豆公主”能感受到二十层天鹅绒被子之下的一粒豌豆。在林知夏的眼里,江逾白差不多就是“豌豆上的王子”。
  林知夏家里的沙发用了很多年,爸爸妈妈一直没舍得买新的。老沙发的表皮绽开一层,露出淡黄色的海绵,被一圈粗糙的破旧皮革包围着。
  今天早晨,林知夏拿出自己最珍惜的羊毛小毯子,遮住了破损的裂口。
  怎料,柯壮志刚好坐到了羊毛毯上。
  林知夏怔了一怔。
  这块羊毛毯,是林知夏在瑞士度假酒店里买的。她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用,只偶尔把毯子放到枕边,给她的小企鹅当被子。
  林泽秋知道,林知夏很喜欢这块小毯子。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他和柯壮志一向不对付。
  小时候在农村老家,他们这对表兄弟成天干仗,两人只要一相遇就会迸发浓烈的火。药味。
  林泽秋还没出声,林知夏就直说道:“表哥,你能不能站起来?把羊毛毯还给我。”
  舅妈红唇轻启,笑盈盈地说:“夏夏心直口快啊,一块毯子你跟家里人计较什么,是不是?有毯子垫着,壮壮坐得舒服……”
  舅舅也在打圆场。他借题发挥:“夏夏,秋秋,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血浓于水,舅舅舅妈今天也是专程来看你们,别计较太多了。”
  林知夏唇角微勾,笑了一下:“我要是真想和你计较,就应该从二十多年前开始讲。”
  二十多年前,林知夏的妈妈成绩很好。但是,外公家里只供得起一个大学生,妈妈就把念大学的机会让给了舅舅。她进工厂打工,经常给舅舅寄学费和生活费。
  后来,林泽秋出生了,不幸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急需手术治疗,舅舅没出一分钱——就凭这一点,舅舅不该自居为林泽秋的“亲人”。
  至于表哥柯壮志……
  林知夏对他的印象更不好。
  小时候在农村老家,柯壮志经常用“心脏病”来嘲笑林泽秋,又用“怪胎”来称呼林知夏,表亲之间的战争从未停止过。
  柯壮志甚至能让林知夏和林泽秋放弃内部斗争,兄妹二人会变得空前团结。
  回忆起年幼时的种种往事,林知夏的语气更强硬:“请你起来,别坐我的东西。”
  林知夏的爸爸去超市库房拿饮料了,而妈妈正在厨房里开着抽油烟机忙活。
  爸爸妈妈都不在客厅,没人能管得住林知夏。
  林知夏动手拽住了羊毛毯的一角——这让柯壮志格外难堪,他作为客人,怎么能被主人如此粗暴地对待?连个好一点的坐垫都轮不上?
  柯壮志年轻气盛。他心间憋着一股气,使劲压住毯子的另一侧。
  然而,下一秒,江逾白和林泽秋都帮了林知夏一把,他们三人齐心合力猛然抽走羊毛毯,柯壮志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柯壮志扶紧沙发,面色涨得通红,又惊又怒道:“至于吗你们,就这一条毯子!”
  林泽秋嗤笑一声:“就这一条毯子,你不还给我妹妹,还得跟她抢?”
  林泽秋原本不想闹得太难堪。他在互联网公司实习了快一年,学到一点人际交往的诀窍,平常都会尽量避免与人产生正面冲突。更何况,快过年了,家里吵吵闹闹的,会让爸爸妈妈烦心。
  林泽秋稍微偏过头,却见舅妈脸上摆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她目光如刀般狠狠地剜了林知夏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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