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初雪

  自从和他一起去福寿山祈福后,我就常常会想他,吃饭的时候、习武的时候、爬树的时候、捉鱼的时候,甚至睡觉的时候,我都能在梦里看见他。
  或许就是人们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们已经两个月又二十二天没见面了,虽然一直保持书信往来,但我想他了,想和他见面了。
  我坐在树上发了一下午的呆,一阵冷风惹得我鼻尖发寒,没忍住打了个大喷嚏。
  我忽然心生一计,立刻着手写信。
  没过几天,他就来洵陵看望我了,我都有点被自己整了个措手不及,谁让我不要脸的矇他说我生病了,好几天没下地。
  他应该是挺在乎我的。我开心地想着,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急忙赶过来看我。
  我故意泡了个超级热的热水澡,再把自己严实地裹进厚厚的棉被里,心想等他来时,我应该要装得虚弱一点,看起来病怏怏的,才像躺了好些天的模样。
  我见过话本里那病美人,娇滴滴、羞怜怜的病容可太勾人了,比平时的魅惑里又添几分脆弱感,怎不让人心疼呢?
  他没看见我虚弱地缩在牀榻上。枉我精心准备了这么久,却忘记,他一向克己守礼、不会有半点逾越之矩,自然不可能进我一个未出阁姑娘的闺房探视我。
  好在我还有准备备用计画,起身换了身衣衫,让惜芸搀扶我,边掩着嘴轻咳,边摇摇晃晃地走出屋外。
  “江兄。”我垂目微微点了个头,“谢谢你能来看望我,我很高兴。”
  “凤姑娘客气了。”他依旧是一贯的谦逊有礼,“外面风大,姑娘进屋歇着,在下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唉!……”听他要离开,我立马就慌了,“江兄,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好不容易把他坑来洵陵,我可不会轻易放他走。
  天刚转冷,红梅初绽,凌寒独开,暗香款款,三白桥一片冷清,此刻只有我和他渺小的身影。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
  我提着裙子跳上石阶,回答他道,“三白桥。”
  他跟在我身后步上桥面。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三白桥吗?”
  他微吟了片刻,摇头,“不知道。”
  他轻拧眉头的模样真好看,忧愁落在他眉心,如一滴清墨入水,轻轻巧巧地盪起浅浅的波纹。
  我不自觉牵起了嘴角,伸手把梅花指给他看,“你看那里。”
  他随我手所指的方向看去,“梅花?”
  我抬手折下一枝红梅,笑道,“梅需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每到大雪纷飞的深冬,也是梅花开得最艳的时候,这里就是洵陵赏梅观雪的最好地方。”
  “之前,没听你说过。”
  “那我现在告诉你啦!”
  风颳起我的裙襬,忽然,雾濛濛的天空落下点点小白球,我摊开手掌接住,随即就在我的掌心消散无踪。
  “下雪了!”
  我乐开心地张开双手直转圈,细柔的雪花轻盈地停驻在我身上,又随着旋转再次飘扬,眼角馀光里,洁白的雪花落在他墨染般的发丝上,落在他蝶翼般的长睫上,雪花彷彿落入他的眼中,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形成另一幅的雪景。
  风雪是他,他亦是风雪,他在风雪之中,又在风雪之外,遗世独立的清冷,在他身上展露无遗。
  “很美。”他轻轻说了一句,轻得像雪花。
  江离辰说过,他们江家祖籍的淮安,地处四季如春的南方,十多年来他都没亲眼看过雪,直到来到了仙云,他才真正看见下雪的天。
  我多希望以后,我能一直陪在他身旁,去看星辰大海、去游歷世间百景、去体会浮生千重,未来遥遥的路途上,都有他与我相伴。
  “喏,送给你。”我把梅枝递给他。
  他小心地接过,有些不解地望着我。
  “以后……你别再喊我凤姑娘了,显得咱俩很生分。”我紧张地绞着袖子,有点怕他会拒绝,“叫我小夕就好了。”
  他望着我,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也许是权衡利弊,也许是犹豫不决,我偷偷看着他,没胆子与他对视。
  “小夕。”他微冷的嗓音在我听来却是温暖的。
  他的一个笑顏,胜过世间美景千千万万,仅仅用一个笑容,便掳获了我的心,使我心甘情愿地臣服。
  我不要脸地趁机又得寸进尺了一波,打铁趁热地说,“那以后,我叫你辰哥哥吧。”
  话没说完,我的脸已经涨红成了颗红咚咚的苹果。
  他掩嘴轻轻一笑,“嗯,好。”
  那个时候,我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我清楚的知道、清楚的感觉到,那是心动的声音。
  我,凤朝夕,喜欢他江离辰。
  花开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仅管我将一生的羞怯、心动都予他,小心翼翼、瞻前顾后都随他,温婉可人、谦卑自持都由他,可我终究只是个丑角,滑稽盲目地折下一枝无花的空枝,自以为花开圆满的结局,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的把戏,一场空欢喜。
  我自以为能主宰命运,却是被命运摆了一道。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真的好美,美得像是一场梦,他是我触碰不到的风,存留不住的雪花,沉溺不醒的梦,等雪溶了、花谢了、梦醒了,所有一切,就不復存在了。
  你听啊……风雪里红梅绽放的声音,你能听见吗?那是我萌动的心跳声啊。
  (第三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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