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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声渐近。
  “呼..呼...呼…”俞安之用手支撑着膝盖俯身喘着粗气,喉头像着火一般感觉就要干裂。沿着凌与所指示的这条小路已经走了十几分钟,应该就快到了。俞安之仰头,看见阴云从身后的方向协雨袭来,衬得身后深绿的树林都格外阴森。岛上的天气多变,下一阵风说不定就会带雨,还是得加快速度。
  再迈开步子时,膝盖颤抖着跪在地上,果然已经体力透支。不得不,呼,休息一下。
  俞安之躺倒在路面的草垫上,望着空中半阴半晴的天空,想起凌与方才的话说蓝言应该不太可能找到这里,合上眼思绪飘散。
  淮州啊…
  难怪她曾觉得淮州仿佛熟悉…那年俞国庆在淮州远郊的监狱里被执行死刑前,奶奶曾带她去过淮州。拥挤的公交曾经经过淮洲市区,她透过人挤人间的缝隙,走马般匆匆扫过那座陌生雅致的城市。她们住在监狱几公里外的路边房改的小旅馆里,逼仄肮脏。跟着奶奶到了监狱,却被告知死刑犯没有资格见家属最后一面。于是只能原路返回。
  然后雨便落下,从淮州落到临川,一直下了几夜…
  “哎…”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不甘心不情愿地活了半生,到现在才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就是命运,逃不掉。
  再睁开眼时,远远听见汽车引擎声,俞安之支起身体,忽然瞧见一辆车飞驰着从青色的林间探出头来。
  那是…蓝言的车?!
  俞安之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来不及确认就跌跌撞撞爬起来向前奔跑。
  不可能!怎么会?!她怎么可能这么快追踪到这里?!
  俞安之边跑边拿起手机:“凌警官?凌警官?!你还在吗?那是蓝言的车,已经,已经追到这里了!!!我该怎么办?救援队到了吗?!”
  听筒里沉寂无声。
  “凌警官?凌警官?!”
  俞安之全身上下的骨骼因奔跑而震动,因恐惧而战栗,摇晃间不断检查是不是信号出了问题,还是说,因为这是蓝言的手机才,才被定位到???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只剩下冰冷的机械忙音。
  “啊!!!”俞安之崩溃地尖叫出声。可恶!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蓝言的车很快行至几百米之外,山下小路的开端被铁栅栏围住,这是当地村民为了阻止羊群出逃设置的路障,车无法开进来。
  俞安之不断向后张望,不断吞咽着空气,魂不守舍地逃亡。
  蓝言解开安全带,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有条不紊取出几把武器别在腰间,装备到衣袋里。面无表情地望着俞安之的方向关上车门,推开围栏走上小路。
  俞安之焦灼着四处张望,仓皇地跑向前方不远出一个被围栏圈起的小木屋仓库。
  “help!!!”
  “help!!!”
  “anyonehere?!”
  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绕着木屋一周求救无果,俞安之颤抖着用手握住围栏中一柄看在树桩上的斧头,向后仰去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拔出来。
  “啊!!!”
  终于把它握在手上,有了它好歹可以得到一点单薄的安全感。可再回头时,她与蓝言的距离瞬间已然缩短一半!
  俞安之拎起沉重的斧头,战战兢兢地迈开步子,呼吸的节奏已经完全被打乱,身上的负重增加,体力越来越弱,眼看着那个人已经越来越近。
  “安之~”
  蓝言微微仰起头,浅笑着喊她:“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俞安之惨然抹了一把滑落眼里的汗水,无暇向后回望,一刻不停地向前跑。前方就是坡顶,翻过这座山坡,应该,应该就能看到下方的海岸,按照凌与的说法,下到海滩边应该就是警方的船只。警方配枪的话就可以有效制止蓝言靠近自己,也就是说,也就是说只要上了山坡令警方看见自己就能得救!
  俞安之疯了似的向上跑,到了曲折陡峭的路段甚至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向前。一定,一定要走下去。无论如何都要走到底!
  距离终于被重新拉开一点。
  可身后的人仍不紧不慢地笑道:“你能跑到哪里去呢?”
  “哪怕跑出这座岛,你在国内也已经是通缉犯了,一落地就会被逮捕被判死刑。”
  “应该感谢我当初一时心软,把你带出来,你才能活到现在。”
  不,不是这样的。
  俞安之头也不回地逃。国内警方也已经了解她现在的情况,只要能够活下去,就一定还有…
  紧紧咬住牙关,迈出的最后一步落在荒芜的草地上!
  她终于踏上坡顶,望见下方的海岸线…
  就一定还有..
  希望么?
  …
  俞安之如坠炼狱。
  坡顶向前,是断崖。
  断崖下,是碎石海滩,汹涌的海浪狂躁地将岩石冲碎。整个海岸空无一船。
  这个海岸,根本就不适合停船!!!
  “哈…”
  俞安之木然地喘息着,双腿疲软到顷刻跪下。
  她喃喃自问道:“怎么会…”
  “…怎么会?!”
  怀疑自己,怀疑一切!
  是警方还没到吗?还是根本就不会到?!从来不会有任何人来救自己?!
  身后,鞋底踩在枯草上的声响越来越近。
  俞安之猛地回过头,看见蓝言拎着一把刀,目光死死追着她,像在注视一只濒死的猎物。她扶着左耳说:“找到她了。”
  俞安之这才幡然醒悟过来,从前种种细节一闪而过,直觉告诉她,千算万算,竟然就是没想到原来会是警察的问题。
  “啊啊啊!!!”俞安之捂着头,崩溃无法自控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凌与!!!”
  凌与听见左耳里嘶哑地垂死呼嚎,微微挑眉。
  雷雪见她的注意力暂且被分散,趁机疯狂加速手上的动作。不断默念着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那个人步步紧逼,已经到了可以清晰分辨脸上表情的距离。俞安之佝偻着身体,四肢并用地向断崖边缘退去。
  一步,一步后退。
  蓝言握着刀,一步一步前进。
  “你不要过来!!!”俞安之用斧头撑着直起身体,胡乱挥舞着阻止她再前进:“滚!滚开!”
  断崖上的海风大,漫天乌云压顶,风雨欲来。蓝言用手梳了梳头发,眉眼弯弯,笑声由克制压抑逐渐舒展开来,变得轻佻戏谑:“到底是俞家的女儿啊,你这副这样,和你奶奶临死前一模一样呢~”
  俞安之牙齿打颤,举着斧头对着她,步子不断调整方向向后退。
  “那么多年过去了,她在法庭上的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我还记着。可当我在临川找到她,问她还记不记得我时,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知道这有多伤人吗?”
  俞安之趁她说话时,试图转向夺路而逃,可没跑出几步就因慌不择路踩到一个浅坑一头栽倒在地上。
  蓝言忽然几步冲上来一脚狠狠踹在俞安之腹部,俞安之痛苦地蜷曲身体翻转一周,仍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继续跑。
  “我们痛苦了整整二十多年,可她却连记都不记得。”
  蓝言缓步走着,继续跟上:“所以我只好给她喂药,让她一点,一点,用最痛苦的方式去死。”
  “狗一样的老东西!教出了狗一样的杀人犯!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存在!”
  她忽然怒喊着一个箭步追上俞安之,细长有力的手臂一把扯住俞安之的衣服,刀尖紧随其后。
  俞安之极力挣脱,拎起斧头向后挥去。
  蓝言即刻松手,闪身躲开。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举着各自的凶器僵持着。天空轰鸣,落下淅淅沥沥的雨点。
  雨点混杂着汗珠,打湿了发丝,俞安之透过水痕狼狈地负隅顽抗:“你觉得自己复仇天经地义是吗?蓝言,你现在这个样子和俞国庆有什么区别?!”
  “是,俞国庆该死。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人。”
  泪水沿着眼角滑落,汇入雨滴:“可小吉做错了什么?!她还那么小,她做错了什么?!”
  又淋雨了。
  雨越来越大,沿着蓝言白皙的皮肤,更显得那副面容姣好通透。可那个人说出来的话却残忍直露:“哈哈,看来你对那个孩子还真的有那么点感情。你和那个男人也是看起来感情不错。”
  “我原本还想等你们要了二胎再动手呢。”
  “等你怀孕,当那个孽根在你肚子里的时候,一起杀掉。剖开,砍死。就像他对妈妈做的那样!”
  俞安之听着这些极端残酷的字句,忽然想起工作室墙上相框里的医学影像..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难道蓝言的母亲那个时候..怀着孩子?
  她不住地眨眼,使被雨淹没的视线再清晰一点。五脏六腑像是扭曲缠绕在一起,她真恨自己是个做了母亲的人,为什么要懂。
  “可惜,我等不及了。”
  “看着你活着那么平静、快乐的生活。我等不及要毁灭那一切。”
  “我已经,痛苦了太久了..你知道吗?俞安之。”
  蓝言话音未落便趁俞安之不备,侧身绕过斧尖,几步上前一刀刺进俞安之举着斧头的小臂骨骼之间,径直贯穿。疼得她不得不开松手。回过神来,一记肘击直面而来。
  …
  雷雪手中动作仍未停下,可无奈捆绑的绳索太粗,费力割划到现在仍只是浅浅开了个口子。
  凌与的枪指着她,听着耳机里的声音,不知在等待着些什么。
  雷雪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浪潮打湿,只能不断祈求上天,再给她一些时间,再给她一些时间…
  天色比方才更亮了,太阳还未探出海平面。
  凌与望着光的方向,这次像是在对她说话,突然开口:“来都来了,最后看一次日出吧…”
  雷雪转动僵硬的脖颈,向光望去。
  微光之下的海面辽阔闪着银光,永远有着那么浩瀚的生命力。
  ..啊…真美啊…
  “啪!”
  耳边一声枪响划破浪潮声,嘶吼着传来直取她的性命。
  光被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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