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319节

  朱瑞迟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说实话,他看到三皇子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持之以恒地为母亲萧贵妃求情,顺带表明自己不愿意出继宗室的决心,心里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朱瑞从小所认识的三皇子,不象是这么莽撞少谋的人。当他发现皇帝无意给萧贵妃平反,倒是很想借机打压萧贵妃母子,断绝他这个皇子肖想储位的可能之后,怎么也该做些什么,去改善自己的处境。哪怕仍旧要为萧贵妃求情,他也会弄点新花样出来,而不是仅仅苦求而已。
  若不是四皇子中的毒更象是曹家的手笔,又有太后从中背书,朱瑞真的会怀疑这毒是三皇子命人下的,好把所有有资格坐上储君之位的兄弟都解决掉,只剩下自己一个健康的人选,那皇帝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选择他了。只要他成了储君,还怕什么生母萧贵妃会被问罪?皇帝自会对她从轻发落。
  但这一切都仅仅是朱瑞的猜想罢了,他没有证据,也只能接受其他人的结论。不过他离京之前,曾经嘱咐过万隆,要多加留意三皇子的动静,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用四百里加急快马,往北平送信。
  朱瑞眼下只能告诉谢慕林:“萧贵妃还打着把三殿下出继燕王府的主意,曾经求到太后面前。太后不乐意,婉拒了,告诉她,即使她身上有着不体面的罪名,三殿下也依然是金枝玉叶,日后总会封王的。可萧贵妃却执意要把三殿下出继,太后便骂她,是存着不可告人的念头,打算利用燕王府的权势,让三殿下掀起内乱呢!”
  太后当然不乐意让三皇子出继燕王府,因为燕王如今已经有了儿子。都是孙子,她怎么可能让一个不怎么讨自己喜欢的孙子抢走了另一个孙子应得的东西?况且三皇子不出继也照样能封王,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萧贵妃非得让儿子去肖想燕王府,不过是看中了燕王府的兵权能让三皇子有机会更上一层楼罢了。别外患才消,便生内乱。太后再不理政事,也是个明白人,不可能让人把她儿孙的大好江山给败坏了。
  太后把萧贵妃骂走了,三皇子过后又来替母亲赔罪。太后都不想见他!离京的时候,三皇子前来送行,她也不想召他到跟前说话。二皇子已经正式出继了,太子又为了妻妾争风之事,惹得她不快。一想到三皇子也是个不省心的,太后就心里堵得慌,索性眼不见为净了。
  谢慕林忙问朱瑞:“太子那边又出事了?他现在还有心情闹这种夭蛾子?!”
  说起太子,朱瑞也觉得十分无语:“也不是他在闹,他虽说不肯放弃储位,硬要跟皇上对着干,还说了些抱怨承恩侯府只顾自身富贵却不肯帮他这个外甥的话,但大体上并没闹出什么风波来。主要是那个王湄如,与太子妃薛氏吵个没完,总说太子妃欲对她腹中皇孙不利,偏还每次都能让太子撞见现行。太子妃无法辩解,受了太子掌掴,却只知道哭着闹着喊冤,一点儿反制的法子都拿不出来。
  她在太后那儿闹了两回,太后娘娘只得传了王湄如过去训话,让其安分些,与太子妃好生相处。谁知王湄如竟然在慈宁宫晕了过去,说是动了胎气,太子赶来接人,连太后都冲撞了,太子妃更是讨不了好。太后见他们夫妻在自己面前不顾体面地争吵不休,恼怒不已,也懒得理会东宫家务事了,索性早早出了京,躲个清静。”
  谢慕林只觉得在听书似的:“王湄如这么有胆子的吗?她在东宫跟太子妃争风斗气也就算了,到了太后面前,也敢这么着?太子竟然还能纵容她!就冲太子为了一个侍妾,就敢冲撞太后的胆量,太后娘娘也不乐意看到太子继位吧?”
  谁说不是呢?本来太后就无意插手皇子争储的事,反正谁上位都一样是她的孙子,但如今,看到太子的荒唐行径,她这位老祖母不知不觉间就有了偏见。太后原也是官家女,自幼饱读诗书,知道不少历史上昏君美人的典故。她是万万不愿意看到孙子当中出这么一位昏君的。反正皇帝废储,也不是要杀了太子,只是觉得他不适合作一国之君罢了,日后还要另行封王的。太后并不会失去一个孙子,便也愿意支持皇帝废掉大孙子了。
  至于王湄如腹中胎儿,已经临近产期,虽不知男女,但作为皇孙辈的第一人,太后对其也曾经抱有极大的期待,然而,如今她的心已经淡了很多,宁可出京游玩,也不愿意看着大曾孙出世了。
  朱瑞还告诉谢慕林,由于太子妃薛氏与王湄如明争暗斗不停,后者不知摔了几回,也不知吃了多少次有问题的东西,动了多少次胎气。反正眼下她的胎并不是很稳当,太子固然是对她越发心疼了,但其他人心里都觉得她愚蠢,为了一时争风,竟然把肚子里的皇孙折腾到这个地步,万一有个好歹,难道她将来就有好日子过?太子妃再怎么样,也仍旧是太子正妃呢!
  谢慕林忍不住道:“这个王湄如为什么折腾到这个地步?她身世有问题,皇上一天不下旨赦免她的父亲,她就一天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太子身边,也没什么位分可言。就算她有太子宠爱,也不可能做太子妃的,安安分分过日子就行了,为什么非要跟太子妃过不去?当初她还是靠着太子妃才能顺利进宫的吧?虽说薛家也是利用她来争太子妃之位,可好歹她顺利进了宫,也得到了太子的宠爱,怎么现在反而对付起太子妃来了呢?两人之间有仇?”
  这事儿万隆曾经做过调查,朱瑞离京前也拿到了最新的调查结果:“薛家昔日制约王氏,靠的是以王氏的妹妹为质。但王氏进了东宫得宠后,仗着太子的宠爱,逼着薛家将她的妹妹放了,送到了宁国侯府程二太太手中,之后人便一直被秘密安置在程二太太的陪嫁庄子上。可前些时候,薛老太师伤重,薛家人不看好太子,有意另起炉灶,私下派人去接触宁国侯府的大房与大房姻亲卞家。他们之间是否有交易,无人得知,反正没几天的功夫,程二太太的陪嫁庄子上,王氏之妹便忽然失踪了。王氏疑心是太子妃让娘家人捣了鬼,便疯了一样地报复。可薛家一直在喊冤,再三声明他家薛四爷与卞举人、程家大爷相识,只是偶然,交情并不深,更没见过王氏之妹。但王氏不相信,她似乎认定自家妹子被薛家害了……”
  谢慕林挑了挑眉:“她为什么会这么认定?谁告诉她的?如果她不清楚自己妹妹的状况,怎么敢跟太子妃翻脸?她就不怕薛家手里有她妹妹,恼羞成怒之下,会对她妹妹不利吗?”
  朱瑞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所以薛家认为这都是她的借口,她的妹妹压根儿就没失踪,她只是要借机对付太子妃罢了。”
  第1160章 无能
  朱瑞会有这样的想法,一点都不奇怪。
  正常情况下,重视的亲人落入仇家手中,当事人就算再恨仇家,也会为了亲人的安危,行事束手束脚,即使不愿意从此受制于人,也该想想救人的法子。
  但如今,王湄如坚称妹妹被薛家人掳走了,既不问薛家有何要求,看看自己是否能做到,也不求太子帮忙救人——太子帮过一次还成功了,当然就能再帮第二次——只一个劲儿地冲太子妃薛氏撒火,好象一点儿都不担心薛家人会被惹怒,对她妹妹不利似的。这可不象是亲人被绑架的人该有的反应。她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薛家确实绑了人。薛家怀疑她只是找借口对付太子妃,朱瑞也不相信她真的是因为妹妹被绑才发了疯,那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朱瑞还对谢慕林道:“薛家如今明显对太子已经冷淡了许多。薛老太师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没见太子有什么触动,再加上太子宠妾灭妻,更令薛家人心冷。他家有意放弃太子,但又与三殿下结了怨,眼下显然有意靠近四殿下。薛家四爷刻意去结交卞家人,就是为了借卞家亲近四殿下与乔家人。许多人以为他们靠近宁国侯府大房的人,是为了宁国侯府二房程二太太的侄女,王湄如的妹妹,但事实上,程家人恐怕只是顺带的,卞家人才是重点。”
  程大太太卞氏的弟弟卞举人,如今已经成为卞进士了,今年春闱高中,名次不高不低,是个中间靠后的位置,也不提什么馆选不馆选的了。他没有寻求外放,而是如昔年与四皇子约定的那样,成为了四皇子府的属官。哪怕四皇子至今年纪尚小,不曾正式出宫开府,属官还是可以有的。他手下的团队大部分是皇帝指定的人选,乔美人的母家乔家没什么出色的人才,只占了一个低品阶官员的位置,卞大爷顶着进士名头,反倒越过乔家,得了更高的官职,在四皇子面前颇受重用,连四皇子前往普陀山,他都是“随行”人员之一。如今乔家人对卞家客气了许多。刚刚娶得卞进士长女的平昌侯府二房,更是比从前志得意满了。
  乔美人的母家对卞大爷尚且如此,薛家想走他的路子,向四皇子一派靠拢,搏个从龙之功,好在薛老太师下野、太子被废后,再延续自家的富贵,也是理所当然。
  卞大爷成为四皇子的属官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皇帝有意废长立幼,亦不是什么秘密,朝中为此早就争吵不休。王湄如身为东宫太子的宠妾,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但她还是要拿自己的妹妹为借口,死咬薛家,就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了。
  谢慕林问朱瑞:“王湄如与太子妃之间有大仇吗?她们原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现在关系破裂了,除了妻妾争风的原因,还有什么深仇大恨吗?王湄如宁可折腾腹中胎儿,也非要对付太子妃,还到了不顾大局,引起太后对太子不满的地步,何至于此?!太后传她过去训两句话,又不会对她做什么,她虚应几句,回东宫后照旧行事,别人也拿她没办法。可她非要装晕引太子前来,冲撞太后,这可不象是盼着太子能保住储位,将来顺利继位登基的模样。要不是她与太子早有感情纠葛,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存心来破坏太子前程的了!”
  朱瑞皱眉道:“太子妃与王氏之间因为争风吃醋,确实有不少积怨,但在我看来,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太子妃有些不识大体,可王氏对太子妃也过于傲慢无礼了,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其实两人都有错。太后娘娘生气,就是觉得太子妃无能,又不懂事,把妻妾争风的小事闹得人尽皆知,丢了太子的脸,也丢了皇家的脸面。至于王湄如,太后其实不大在意,那只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侍妾罢了。”
  眼下太子妃与王氏之间的矛盾有些不死不休的意味了,别说朱瑞觉得莫名其妙,太后、皇帝与宗室皇亲中的长辈,也都不约而同地认为太子妃太无能,连个小小侍妾都辖制不了。这里头就算有太子偏宠的原因,也不至于闹得这么大。当然,王氏行事无礼,大家也都是公认的,普遍的看法是这王氏有貌无才,没什么见识,又眼空心大,才会跟太子妃对着干,大概是妄想着斗倒太子妃后,自己就能上位了?真真是白日做梦!
  然而,王湄如固然只是东宫中一个小小的侍妾,丫头上位的货色,问题是她本来也是官宦世家的千金小姐,知书达礼,原本是要做太子侧妃的,自然早就学过宫规礼仪,清楚皇宫中的生存法则。她会是这等眼空心大、愚蠢莽撞的人吗?若她真的没有头脑,又怎能把太子迷得团团转,第一个怀上了太子的孩子,还能把太子妃治得狼狈不堪?!
  谢慕林向朱瑞提出了一种可能:“王湄如有没有可能……是故意干这些事的?当年她家破人亡,固然有她父亲自作孽的原因,但事情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跟曹、程两家的纵容脱不了干系,可这两家人最后都选择了背弃盟友,她父亲甚至死得不明不白。她现在是得到了太子的宠爱,可她对曹家与宁国侯府中除了她姑姑以外的人,就真的没有恨吗?太子当年也没有救助她一家,她对太子是否也有怨言呢?”
  朱瑞沉吟片刻后,道:“王氏若真有意要报复曹程两家当年的背弃之举,定然少不了太子的助力。她只会盼着太子平安继位,而不会想到要害太子失去储位。真到了那一日,她本人的性命不保,只怕连姑妈与妹妹也要受牵连。她不可能不管这两个仅剩的亲人。倒是曹程两家……若说她在背地里挑拨太子与承恩侯府的关系,令太子对承恩侯府越发不满,这种事是有可能的。可这跟太子妃薛氏有何干系?又何必得罪了太后?这种事对太子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说得也是……
  谢慕林咬了咬唇:“那么……王湄如既然声称是薛家绑架了她妹妹,却不顾薛家心情,不停地折腾太子妃,好象不怕薛家对她妹妹不利的样子,那有没有可能……她其实清楚自己的妹妹不在薛家人手上,无论她怎么折腾,薛家都对她无可奈何,但她要是不折腾了,反而有可能对自己……不利?”
  朱瑞心下微微一动:“我倒是在宫中听过一个传闻,道是太子妃吃了王氏的亏后,曾经说过要去母留子,趁着王氏生产之际动手脚,如此,便既能得到皇上的长孙,又不必再受王氏的气了。”
  谢慕林讶然:“太子妃有这样的想法不奇怪,可是……她竟然说出来了?!还连你一个外客都听说了?!”
  朱瑞无奈地点点头。太子妃确实这么说了。
  这种事只该暗地里筹谋,她竟然能传得人尽皆知。别人觉得太子妃愚蠢无能,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谢慕林一时无语。
  第1161章 疑点
  如果说王湄如是为了不被“去母留子”,才盯紧了太子妃薛氏不停地打击报复,倒也说得过去。
  可这解释不了她为什么要破坏太后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她不可能不清楚,太子如今地位不稳。皇帝执意要废储另立,朝臣们虽说反对他废长立幼,但要是太子有明显的过错,被证明不配做储君,那朝臣们也不可能坚持原本的想法。而冲撞太后、对亲祖母不孝无礼,这显然是一个大把柄。在太后并没有要对王湄如不利的情况下,王湄如演了一场没必要的戏,使得太子失去理智,与太后关系恶化,这就显得很奇怪了。
  谢慕林依然觉得王湄如的动机十分可疑,她明明是必须依附太子、太子得势她才能得利的处境,偏偏所作所为都是在为太子减分。如果说纳王湄如为妾之前的太子,仅仅是在某些事情上跟母亲曹皇后与舅家承恩侯府对着干,对长辈看好的未婚妻人选及其背后的家族势力缺乏尊重,显得稍嫌叛逆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是个昏君苗子了。他只是还没有犯下足够大的错误,又有一位愿意为他牺牲生命的母亲为他殚精竭虑,以退为进,引得了不少人的同情,愿意替他出头,否则他早就地位不保了,还哪里有闲情逸致上演什么宠妾灭妻、妻妾争风的戏码?!
  所以,谢慕林才觉得王湄如对太子的感情十分奇怪,她难道就真的不知道太子如今的处境吗?现在正是东宫上下一心,共度难关的关键时刻,而她居然为了斗倒太子妃,避免被嫡妻害死,便折腾个没完了?!她独得太子宠爱,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自救了吗?只要她一句话,太子难道还能让太子妃的人接近产房?!告个状的事,犯得着闹这么大?
  她的存在本来就是太子的把柄,如今她越发拖后腿了。她这么折腾,到底是图什么?就不怕太子真个因为她,落人话柄,丢了太子之位?等太子不是太子了,她这个身份存疑的罪官之女,真的能逃脱法办吗?只怕连她的妹妹以及知情的姑姑程二太太,都要一并受罚。
  因此,谢慕林十分郑重地问朱瑞:“是否有王湄如对太子有特别的怨恨,存心报复,坏他前程……又或者王湄如被他人指使,故意拖太子后腿的可能?如果有,指使她的人会是谁?”
  朱瑞讶然,仔细想了想,说话的语气也有些迟疑了:“若那王氏不是个蠢货,而是被人指使,那谢二妹妹你的猜测确实不无可能,但眼下还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点……我会让人留意的。只是……与其说王氏是在进宫前就被人收买了,欲对太子不利,倒不如说……她的妹妹可能真的落入他人之手,而她为了保住妹妹,才不得不出手拖太子的后腿。这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如果王湄如真被人胁迫了,那么那个能对她作出威胁的人,定然也在宫中,甚至连人选都十分有限。二皇子已然被出继,没有了折腾的资本。四皇子本就胜券在握,只需要等待皇帝废储后躺赢就行了,压根儿就犯不着多此一举。最后剩下一个最有可能的人,便是三皇子了。
  三皇子跟王湄如扯不上关系,但薛家的四姑娘,乃是他的资金提供者兼未来侧妃人选,不能排除薛四姑娘在薛家为他通风报信的可能。他跟薛老太师受伤一事早有牵扯,估计也不会在乎再给薛家添个锅。只要太子能因此闹出点事来,把储位给闹没了,他就赚到了!
  难道这就是他在发现皇帝不会主动宽恕萧贵妃后,暗地里施行的计划?加快太子倒台的进程,他自己就能得利了?可眼下最有希望登上储君宝座的,难道不是四皇子吗?!
  谢慕林再一次觉得四皇子中毒的事十分可疑:“如果三皇子同时在太子和四皇子两边做手脚,让自己成为那唯一的赢家,这是有可能的,否则他只对付了太子,就只会便宜了四皇子。虽说四皇子中的毒很有可能是曹皇后留下来的,但下毒的人是否真的是曹家的心腹呢?是否存在嫁祸的可能?瑞哥,我觉得你们还是仔细调查一下吧,千万别被人蒙蔽利用了!”
  朱瑞皱着眉头,缓缓点头:“好,我会仔细留心的。”他原本没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听了未婚妻的一番分析与推测,才惊觉自己有可能真的疏忽了。这样的计谋才象是三皇子能想出来的,而不是死等皇帝松口开恩。无论事实如何,朱瑞都觉得自己应该仔细调查一番,而不是看到周围的人都觉得是曹家干的,就真的忽略了心中察觉的疑点。
  但不管怎么说,四皇子的情况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那背后下毒的人不管有什么样的阴谋,现在都失败了。只要提防此人再施毒手,保得四皇子平安无事,那么朱瑞这一方,就能稳坐不败之地,不惧任何阴谋诡计。
  四皇子在北平期间的安危非常重要。朱瑞想想就觉得心头压力大增了,明明他快要娶妻了,娶的还是心上人,本该欢欢喜喜的,可一想到四皇子在此,背后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准备下黑手,他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连带结婚的喜悦,都打了一分折扣。
  谢慕林听朱瑞这么一说,立时就不干了,嗔道:“这可不行!咱俩结婚,跟那些争储的皇子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因为三皇子可能有阴谋诡计,你就觉得少了几分欢喜?你又不是只有一个人,有什么烦心事,只管跟长辈倾诉好了。太后娘娘与永宁长公主可能有自己的想法,但燕王也会有自己的思考呀?他对萧贵妃与三皇子的警惕不比咱们少。
  “你只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燕王,向他求援。事关燕王府的未来,燕王应该是不会轻忽的。哪怕他不十分相信你的想法,也该派人去京城核实。反正他现在也要调查四皇子中毒一事,顺道就查了三皇子,又能如何?本来三皇子就是嫌疑人之一呀!”
  朱瑞听得笑了,笑完后便定定看着她:“你希望我高高兴兴地来娶你,是不是?”
  “那当然啦。”谢慕林嗔了他一眼,“我既然要高高兴兴嫁给你,你就不许愁眉苦脸地来娶我,不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不中意我,不想跟我结婚呢。那可不行!我才不要听这种莫名其妙的闲话。盼了那么久的婚礼,当然要完美无缺才可以!”
  朱瑞忽然间心情大好,再度握紧了未婚妻的手:“你说得对,我们的婚礼,当然要办得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管他是谁,都不能在我们的婚礼上搅风搅雨,大煞风景!他若真敢这么干了,我定会狠狠给他一个教训,叫他知道,我已经不是从前任人捏的软杮子了!他想欺负我便罢了,想连我的媳妇一并欺负,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1162章 商讨
  朱瑞在谢家逗留到了晚饭以后,陪着未婚妻谢慕林说了许多话,方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开了。
  虽然他争取到了这一次探访的机会,但并不代表他接下来的日子能如同从前在北平时一般,三天两头地来看望未婚妻。且不说太后与四皇子还在紫禁城内,需要他日夜护卫侍奉,就是四皇子中毒之谜,还有京城那边的诸多疑团,也需要他花时间去调查。他得先把自己的想法(以及未婚妻谢慕林的猜测)跟父亲燕王进行商讨,说服对方同意自己的调查,才能调动燕王府在京城的大部分人手。其中有需要向皇帝报备,并争取皇帝许可、配合的地方,更是需要花时间与精力去准备。
  再往后,他与谢慕林的婚期便近了。长辈们都在身边,若是讲究一些,还很有可能会阻止他常去见未婚妻。他得想办法跟长辈们斗智斗勇,尽力让他们放自己自由行事才行。
  这么一想,朱瑞就觉得自己真的好忙哪!
  好忙的朱瑞回了燕王府,第二天一早便又入了紫禁城,把小袁将军替换下来,让其终于有机会回家与祖母、母亲团聚,还能讨论一下他跟永平郡主的婚礼安排。
  如今,有了给太后治病的借口,燕王府可以放心打着自家旗号,为病人采买收罗各种药材了。虽然有些有心人发现燕王府拿出来的药材清单与先前谢家收药时的部分药材相重合了,可由于谢家还收了许多其他的药,又确实拿出了新熬制出来的膏方,暂时也没引起多少人疑心。顶多是一些通药理的人,暗地里疑惑太后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要用的药多与解毒、温补气血之类的相关?
  难不成太后是中毒了?!谁敢给太后下毒?!
  北平城的医药圈子隐隐起了一阵波澜,没人敢多说什么,可谁也挡不住有的人会胡思乱想。燕王府暂时还顾不上镇压这种小范围内节制传播的流言,他们内部因为朱瑞提出的几种构想,正争论不休中。
  但不管争论的结果是什么,燕王还是亲自带着儿子求见了太后与四皇子,四个人面对面地进行了一番商讨。无论四人对于幕后黑手的真面目有着怎样的猜想,都统一认为稳妥为上、有备无患。于是,次日燕王便派出了心腹,快马往京中送去密折,同时送去的,还有给京城燕王府总管与临时情报负责人万隆的秘密书信。
  而谢家这边,则终于迎来了准大女婿黄岩,以及准亲家母黄太太的上门拜访。
  黄岩虽然随着太后的船队返回北平,但一路上他都是坐着自家租来的客船随行在后,别说知道太后船上发生了什么事、添了什么贵人了,就连马家父子这等已经混熟了的新朋友,他也很少得见。他甚至没怎么见过未来连襟朱瑞。
  他能察觉到太后船上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在途中忽然决定加快行程,尽速赶到北平。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事,但他本就归心似箭,倒也乐得一路跟随。本来还有几位有意同行的北方籍进士,都因为受不了船速过快,难以适应,纷纷打了退堂鼓,脱离了大部队,另行租船北上。最后能跟着太后一路到达北平的,除了身为皇亲的马家人与几位将军的亲友家眷,也就只剩黄岩一个外人了。
  到了北平后,太后的船驾在燕王府的引领下直入太液池,进了紫禁城,马家人转道去了燕王府,黄岩这样的外人,自然是只能在积水潭码头靠了岸,待前来接驾的宗室官员诰命们散尽后,再低调地上岸,回了自己的私宅。
  他第二天就给谢家报了平安信,但没来得及上门拜访。
  黄氏一族终于又出了一位正经科举出身的二榜进士,前途似锦,就算族长心里有些小九九,也不敢再得罪了这家族中身份地位最高的新秀。他亲自带着几位族老与族中读书有成者,赶来北平迎接黄岩母子回乡,当中有几位老人都是曾经为他们母子说过公道话的。
  有这几位老人的面子在,黄岩无法推托,只得立时收拾了行李,与母亲黄太太一同回乡,风光地祭祀了祖宗先人,让全家族上下先高兴一把,在乡人面前显摆了一番。然后他又跟着长辈们四处拜访了一圈亲友乡邻,先把家族有成员在外做官的同乡都重新认识一遍,加固了自身的人脉。他还要去拜访昔日曾经求教过的名师大儒,见见几位同窗、同年,以表示自己并未因为一朝显贵,就忘了旧人恩谊。
  等这些事都办完了,他才能与母亲一同返回北平城中,腾出手来拜访岳家,讨论他与谢映慧的婚礼。
  谢映慧自打听说黄岩母子进了家门,就开始紧张了。她今日装扮一新,无奈却只能留在自己的房间内端坐,不能往前头正院去。谢璞休沐在家,与妻子文氏一同接待亲家黄太太与未来女婿黄岩,长子谢显之、次子谢谨之陪坐在侧,双方十分郑重地讨论婚礼的具体安排。这种场合没有新娘子出面的道理,饶是谢映慧心急如焚,也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后宅,等待消息。
  谢慕林如何忍心看到自家大姐独坐着急?便拉了谢映芬一同来陪坐。三妹谢映容本不想来,但打听得谢慕林来了,她有心要讨好这位即将成为郡王妃的二姐,只得顺便给嫁给普通翰林的大姐也一块儿讨好了,便也凑了过来,姐妹四人坐得整整齐齐。
  谢映容讨好得不情不愿,她的生母大金姨娘却比她识趣多了。自打朱瑞身世泄露,大金姨娘知道二姑娘会成为郡王妃,也没想过以后谁会倒霉什么的,立刻就认定一位做郡王妃的姐姐能给自己生的三姑娘带来不少好处。她尽可能小心地给谢慕林献着殷勤,由于谢慕林与谢映慧、谢映芬交好,她又进一步跟另两位姑娘也献起了殷勤,只盼着这些姐妹日后能成为谢映容的靠山,助其在夫家站稳脚跟。
  今日谢映慧的婆婆与夫婿上门商量婚礼事宜,她在正屋里打帘子端茶,顺便听了个现场,找着机会,就派小丫头跑腿,往大姑娘谢映慧那儿通风报信。
  另一位姨娘宛琴见状,也不甘其后地做起了同样的事,还打听得比大金姨娘更加仔细用心。她想要讨好二姑娘,只能辗转先从大姑娘这边下手。谢映慧本来就是她旧主之女,至今与她还有一份香火情,这份殷勤她献得心甘情愿,一点儿都不别扭。但既然是要献殷勤,宛琴就绝不容许大金姨娘抢在了自己前头!
  第1163章 体贴
  有了大金姨娘与宛琴这两位姨娘通风报信,谢映慧即使在后宅端坐,也依旧能听到父母与未来夫婿、婆婆都商量了些什么。
  比如关于新房,黄家在原本城中的那座小宅的基础上,又把邻居家的一个院子给买下来了,扩建成了一个大跨院,黄岩与谢映慧成婚后,婆婆黄太太便会退居这处跨院,让儿子媳妇住得更宽敞些。
  比如新房里的家具,由于谢映慧打算把陪嫁的家倶用船沿水路运送到京城去,预备日后两人在京城的新家使用,所以北平城里的新房,需要黄家另外准备家具。哪怕原本的家具样样齐备,黄岩还是提前几个月给母亲来了信,让她找同乡手艺好的匠人精心打造一套全新的,再把充作新房的屋子重新粉刷过,才好崭新崭新地迎来新人。
  再比如黄岩已经跟熟悉的船行约定好了,婚后十日内出发南下,他们夫妻单包一艘大船,不跟别人混居在一处,路上也不会在沿岩的城镇多加逗留,一路直下京城,以免延误了行程。只要能赶在他的假期结束前抵达京城,他们完全可以稍稍晚一点出发,让谢映慧能有更多的时间与家人道别。
  又比如谢映慧的准婆婆黄太太,已经在儿子的劝说下,同意与儿子儿媳同行南下,帮衬他们在京城安顿下来。但她不会在京中久留,等到今年冬天过去,明春她就会回北平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当然,如果谢映慧在她回来前就怀了身孕,她是肯定要留下来照顾儿媳与孙子孙女的。只不过黄太太本人的想法是,在她还年轻,生活可以自理的时候,更倾向于在熟悉的北平城里生活,不打算陪在儿子儿媳身边。黄岩留京,她若同住,就要面对从前那些伤害过她的故人;黄岩若外放,她要同往,也要忍受外地生活的种种不便。相对来说,她觉得留在北平更轻松一些。
  黄太太还表达了自己对孙子孙女并没有执念,儿媳妇无论生男生女,她都一样喜欢的态度。
  谢映慧听着懵懂的小丫头一五一十地转述着两位姨娘的话,双颊早已红得象熟透了的苹果一般,窘得恨不得在地面上挖条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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