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现实四

  “叭——”“叭——”
  向东狂按喇叭。
  凤梨擦着嘴角的口水, 迷迷糊糊问:“东哥,到了啊?”
  向东露出一个森白的笑容:“是啊, 到了, 到地狱了, 下去吧。”
  凤梨登时坐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老大怎么一股子“乌拉拉黑暗之神,受死吧”既视感。他瞄到老大瞪后视镜,不明所以的往后瞧瞧。
  好嘛,敢情现在坐在驾驶座上的不是东街老大, 是向·柠檬精·东。
  凤梨唉声叹气:“东哥, 当初在休息站那会儿我就想说了。”
  向东把空烟盒砸他腿上:“说屁说, 憋着!”
  “到嘴边了都, 就一句老话,是你的怎么都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都不会是你的。”凤梨将烟盒丢进装垃圾的袋子里,委婉地说道, “爱情是一条双人行的单行线, 三人行不符合人类从古至今的自然定律跟和谐感。”
  向东的额角蹦青筋:“前面下车。”
  “东哥别闹。”凤梨一副白莲花弱小无助脸,“这离槟城还有三百多公里。”
  向东凶恶道:“爬着去!”
  “嗻。”凤梨扣上小红帽,“我让叉叉给我送一套护具过来。”他装模做样地拽住安全带,作势要解开。
  向东的面部直抽:“行了别做作了, 辣眼睛。”
  凤梨嘿嘿,他蜷着胳膊苍蝇搓手,犹豫要不要回头吃点狗粮, 就听老大低声道:“我跟那小子,谁更适合陈仰?”
  “……”凤梨有种被人从麻将馆提到大学课堂的感觉,他晃着腿,脚上五十块钱两双的球鞋刷得又白又亮,“颜值吗?”
  向东有点别扭:“所有,你能想到的,都他妈给老子评一评比。”他抓着方向盘的手抬了抬,“不用顾虑弟兄情谊,照实说。”
  凤梨拽了拽小红帽,斜着戴:“论颜值,东哥你是青城门面的头衔。”
  向东的嘴角刚挂上去,死梨子就说:“可那是他没来之前。”
  还是踹下车吧,向东呵呵。
  “要说身高,他比你高四厘米左右。”凤梨瞅着老大耳朵上的银色小圆环,觉得挺酷挺阳刚,一点都不娘气,配着他的板寸,那股男人味浓郁的荷尔蒙气息绝了,可惜对手太强。
  “年龄的话,他跟我差不多大吧,今年顶多二十,”凤梨叹气,“老大你都奔三了。”
  向东要气死了。
  “气质这一块,你们不是一个类型,我就不做比较了。”凤梨正儿八经地说着,他仗着老大的拳头只对外砸,不会对出生入死的兄弟下手,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慌。
  向东皮笑肉不笑:“做题这么不认真,各方面都评完了吗,你东哥好歹是个正常人,后座那小子就是个心理有问题的疯批。”
  凤梨说:“可是仰哥喜欢啊。”
  向东:“……”说的也是呢,妈得。
  凤梨拆开一包虾条,咔滋咔滋地吃着:“东哥,你谈恋爱吧,爱情转移大法好。”
  向东不置可否,谈个屁恋爱,纯炮都不打了,没心思,累,烦。
  凤梨咬着虾条回头看后座,闻着狗粮的香味说:“好配啊。”
  向东开着车,头顶冒青烟:“再说一个字,老子打断你的腿,卸掉你的胳膊把你丢下车!”
  “怎么只抱着不亲啊,亲上去,亲上去……” 凤梨继续吃狗粮,嘴里嘀嘀咕咕,兴奋得两眼泛光,犹如看基情片直播。
  向东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这死梨子果然站到敌方那边去了,叛徒!
  后半程一路风平浪静。
  陈仰不知道朝简握过他的手,抱过他,还拍了合照。向东自己不透露,也不准凤梨说一个字。
  凤梨多少能猜到东哥的想法,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个道理很简单。如果陈仰讨厌朝简,那让他知道对方的行为,就会加深他内心的排斥和厌恶,恨不得把被碰过的地方撮掉一层皮。
  可陈仰显然不但不讨厌,还很依赖,而且不是有意识的,是无意识的,很自然的亲近。那要是透露后座的事,就是给他们制造暧昧的气泡。
  所以东哥坚守情敌的立场跟岗位,绝不助攻。
  凤梨吸溜棒棒糖,根据他这些年的观察,往东哥身边凑的大多是小姑娘跟贵妇,只有少数小零们。
  东哥从外形到性格都很钢铁直男,要是他对外说自己是gay,别人会当笑话听。
  可他就是gay。
  凤梨前不久听说十年前东哥谈过一个对象,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小混混,没钱没势,他会骑自行车带对象逛东街,五颜六色的野花瓣飘了一路。
  对象黄了就成了旧相好,初恋。
  东哥这段恋情知道的人不多,凤梨初次听的时候差点惊掉下巴。因为在那之前,他了解的东哥只谈性不谈情。
  凤梨觉得东哥对陈仰不是那种纯粹炙热的爱恋,喜欢是有的,特殊对待也是真的,但欲望占比较大,其次是……既然白菜要被猪拱了,那我要抢第一口,吃最热乎的。大概就是这种心理。
  不过东哥低估了对手猪的实力,那是绿茶啊,元老级的。
  车停在休息站,凤梨看到陈仰下了车,朝简坐在这里,皱着眉头说腿疼,十分难受的样子。然后陈仰就紧张地弯腰拉朝简,被他半搂半抱都没意识到。
  东哥在一旁干瞪眼,他就像一台冰冷冷的人形打假机器,随时都要在朝简身上钉个大大的戳“假”。
  凤梨摇摇头,我家东哥真是好惨一男的。
  下午一点多,槟城。
  陈仰抵达酒店,撂下行李箱跟背包就往床上一躺,浑身骨头犯懒,不想动弹。
  朝简收了收耳机线,从行李箱里拿出便捷水壶,水杯,茶叶。
  陈仰眯着眼看他操作:“我是第一次住酒店。”
  “嗯。”朝简又翻出香炉,点燃熏香。
  陈仰挠挠脸,他和朝简同居半年了,现在两人开了一个房间,他却有种难以形容的拘谨感。
  就像是头一回跟着男友出来开房的……
  陈仰刷地跑进卫生间,哗啦哗啦洗了好一会脸才出来,笑着说:“这酒店五星级的,看起来……”
  朝简停下扇青烟的动作:“你跟我没话说了?”
  陈仰的笑意凝了凝:“不是啊。”
  “那你为什么硬找话题?”朝简把香炉往桌子里面一推,冷眼道。
  陈仰哑然,他避开朝简的视线:“我是尴尬。”
  朝简一步步走向他,目光深暗不明:“你尴尬什么?”
  陈仰后退点:“你知道的。”
  朝简逼近:“我不知道。”
  陈仰再退,绷紧的汗湿背脊撞上墙壁,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弟弟,别玩哥哥了。”
  “我玩了吗?哥哥。”朝简盯着他,一字一顿。
  陈仰处理不了这样的情况,陌生的很,他僵着,全身的血往脸上涌。
  “砰砰砰!”
  拍门声突如其来,陈仰立马往门口跑,衣角被拉住了,他的身形被迫停滞,脸上的躁意又攀上去一个高度。
  在陈仰的记忆里,朝简拉他衣角的次数超过了两次,具体几次他忘了,但只有这次他的反应很大,他打了一下。
  “啪”一声响后,房里一片死寂。
  陈仰那一下没用多大力道,指尖却麻麻的:“你松手,我去开门。”
  朝简松开陈仰的衣角,神色平淡地揉了揉被打的手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脑袋低垂了下来。
  陈仰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小揪揪,他别开眼,几秒后又去看,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伸手摸了摸。
  小揪揪让陈仰的心底某一块软了下去,他出神地凝望着,完全忘了开门的事。
  门外,凤梨拦住又要拍门的老大:“这不是才到酒店嘛,干嘛这么气冲冲的。”
  向东一副死了爹的模样:“订的是标准间,两张床。”
  凤梨既明白又不明白:“他们不是一直同居同床吗,这算什么。”
  向东如遭雷劈,对啊,这算什么啊,这他妈什么都不算,就是操蛋而已。
  “家里是家里,跟开房不一样。”向东倚着墙,长腿随意一叠。
  凤梨说:“哪里不一样了?”
  向东敲他脑门:“你个小屁孩能懂什么。”
  家里是一杯白开水,又淡又清澈,没味道,而酒店是一杯酒,香且温醇,每一次的心跳都是加进去的料。
  向东喊陈仰出去玩。
  陈仰没什么兴致:“外面很晒,我不去了。”
  “太阳都要下山了,晒个鸟。”向东说,“槟城有几个海水浴场,我们可以去游泳。”
  陈仰按遥控器的手停了下来:“海水浴场?”
  向东瞥香炉,熏香怎么跟牛粪一个味,真他妈难闻,他往床尾一坐:“想去了?”
  “我没跟你说过吗,我做过一个浴场的任务。” 陈仰一言难尽。
  陈仰的音量只有他跟向东能听得见,避开了站在桌子那里打量折叠水壶的凤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任务相关,普通人最好是不知情。
  “我对大海有阴影。”陈仰叹息。
  向东的眉头拧成“川”字:“槟城是海滨城市,这你知道?”
  陈仰点头。
  “海滨城市的招牌不就是大海吗?”向东少有的那点耐心都摊了出来,“你既然怵海水,那你为什么要来这旅行?你说说看。”
  陈仰愕然:“是我提议来这的吗?”
  “……”向东左右看看,捞起床上的数据线想抽陈仰,又没舍得下手,气得他把数据线扔到了地上,“不是你是鬼啊!”
  陈仰从躺着变成坐着:“别在现实世界提那个字。”他看向从洗手间出来的朝简,“去浴场吗?”
  朝简捋着滴水的额发:“你想去就去。”
  陈仰的心里话是“我不想”,可大家来都来了,他不能这么扫兴,于是他就同意去了。
  那是距离酒店最近的一个浴场,人很多,沙子很烫,海浪层层叠叠,风声里有海水的腥咸和风铃的清脆响,它们汇聚成了炎炎夏日的一抹清凉。
  然而陈仰却感觉凉过了头,血管里的血液都是冰的,他愣愣面向大海。
  这浴场……
  陈仰站在太阳下,像是有人拎着冰水往他身上浇,他冷得直打寒颤。
  “我没看错吧?”陈仰声音发干地问朝简,又像是震惊得自言自语。浴场那几个卖沙滩用具的棚子,厕所,救生员的高台,售票亭,更衣室……这些全都跟任务里的重叠了。
  区别就是任务世界只有九个任务者和一个npc,而现实世界的浴场放眼望去都是人头,嘈杂声里充满了真实感。
  陈仰脚步打晃地拉着朝简去找向东。
  不多时,他们三人站在浴场的一处礁石边,其中两个迎风交流,剩下一个找小贝壳。
  “槟城是你要来的。”向东指出重点。
  陈仰却没话接,他都想不起来是他自己提的了。
  “好吧,是我提的,可我应该只说来槟城玩,我不可能知道这里有个浴场跟任务地一样。” 陈仰试图冷静分析。
  “别想的太复杂,这只不过是刚好让你碰上了而已。”向东说,“今天不碰,明天也会碰,我们要在这待三天,浴场都会玩一个遍。”
  “碰上就碰上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早前的火车站和休息站,近期的科技园,这几个不都是现实世界有,任务世界也有吗。”向东想得很开。
  陈仰抬脚蹭一块湿滑的礁石:“我们每次做任务都在那一片任务地,看不到外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拦住了。”
  “你说,”陈仰的声音夹在浪花的拍击声里,不太清晰,“任务世界会不会就是现实世界的复制版本?”
  他很早就起疑心了,如今已经有了□□成的把握:“我们之所以只看到一个角,是因为规则只给我们看一个角,其他区域不涉及到任务就蒙着捂着不给我们看……”
  向东蹲在礁石上点烟:“我不那么觉得。”
  这个回答让陈仰感到意外,他吸口气:“那你怎么想?”
  向东耸肩:“单个任务的背景场地在现实世界能找得到,不代表整个任务世界就是现实世界的复制品。”
  陈仰揣测向东的这番话:“你的意思是,规则只是从现实世界挑选了个别地方来当任务地?”
  向东深吸一口烟:“这不是我们目前能操心的东西。”
  陈仰理性上赞同向东的说法,感性上却不行:“你有没有想过身份号是怎么来的?它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要我们通过一个个任务,成为任务世界的合法居民,并且长久的居住在那里?”
  “为什么会有一批批的人做任务,一批批的死掉被清理,死的活的全是青城的。”陈仰喃喃。
  向东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他感觉陈仰跟唐僧似的念念念,而他是那只孙猴子,紧箍咒勒得他头疼欲裂,眼前全是星星。
  “哪来这么多问题,不是出来旅行的吗?”向东没好气地冲道。
  陈仰:“……”说好了让脑子放个假,结果倒好,脑子刚来就紧急加班。
  他纠结去走到朝简面前。朝简给了他一个小贝壳,带着浪花跟阳光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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