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6节

  “……这是元儿?”见冯氏闻声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盛惟乔啼笑皆非的站起身,走出去一看,果见五六个丫鬟婆子在细泉的引领下,簇拥着一个锦衣男童走过来,那男童细皮嫩肉的,生的唇红齿白,模样很是俊秀,眉宇之间同盛惟乔颇为相似。
  只是这会儿正在乳母怀里泥鳅似的使劲儿扭着,边扭边扯乳母的发髻钗环大哭大闹,眼泪鼻涕都糊了乳母一颈。
  盛惟乔有点惊讶的上前两步,伸手去接,边接边问,“元儿怎么哭成这个样子?是不愿意被抱着,要自己走吗?”
  说话间盛惟元的近侍都已经屈身给她行了礼,闻言乳母陪着笑,给盛惟元说:“小公子,您的胞姐来接您了,就是密贞郡王妃,朝廷钦封康昭县主的。您昨儿个不是还念叨着要见的么?”
  盛惟元本来伏在她肩头嚎哭的,听得这话,顿时收了声,吸了吸鼻子,转过头来扫了眼盛惟乔,抽抽噎噎的问:“你就是我胞姐?二姐姐?”
  “是呢!”盛惟乔见状,从袖子里抽了帕子给他擦脸,温柔问,“元儿这是怎么了啊?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又从他手里抽出乳母的一缕发丝,轻责道,“看你光顾着哭,弄疼了乳母都没发现?”
  “我才不是没发现!”谁知道盛惟元闻言,白了她一眼,抓住那缕发丝狠狠一扯,也不管乳母痛的一皱眉,恨恨的说道,“我就是故意要让这吃里扒外的狗奴才不好过!!!”
  盛惟乔愣了愣,道:“你乳母怎么吃里扒外了?”
  旁边细泉干咳一声,小声道:“县主,小公子之前做了些错事,乳母不敢定夺,禀告了老爷夫人……然后……”
  “那这是你不对啊!”盛惟乔无语,给乳母递去一个抱歉的眼神,伸手将盛惟元抱到手里,盛惟元当年足月而生,作为南风盛氏的嫡出子弟,还是盛兰辞夫妇膝下唯一的男嗣,自然不缺锦衣玉食,这会儿虽然才三岁,却已经沉甸甸的了。
  盛惟乔竟不太能单手抱他,只拿面颊蹭蹭他的额头,笑道,“你做错了事情,该主动跟爹娘禀告认错才是,乳母帮你禀告,这是为你好,防止你一错再错……怎么能说乳母吃里扒外呢?”
  “她是我的乳母,外祖母说,是要一直伺候我的!”盛惟元不服,叫道,“那么就应该首先听我的!结果却背着我跟爹娘告密,这不是吃里扒外是什么?!”
  盛惟乔看着他愤慨的样子,颇觉啼笑皆非,道:“但是乳母是爹娘雇来的,月钱也是爹娘给的,你还这么小,你自己可养不起乳母!所以乳母遇事儿跟爹娘说,这叫尽忠职守还差不多!”
  “但是没有我的话,爹娘都是大人了,为什么要雇个乳母?”然而盛惟元振振有词,“没有我,她哪里来的差事?!没有差事,她哪里来的月钱?!结果她却不知道感恩,这种奴才就是该死!”
  盛惟乔嘴角一抽,心说这弟弟……怎么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虽然年纪不大,这看着就有了嚣张跋扈纨绔子弟的雏形了啊?
  正踌躇之间,却听身后的门里传来冯氏阴恻恻的声音:“老娘还没死,轮得到你这个小兔崽子耀武扬威?!乖囡你别在外头跟他磨蹭,领他过来,让他把刚才的话,当着老娘的面亲口说一遍!!!”
  盛惟乔:“……”
  等等,屋子里的真是她亲娘?
  而不是吴大当家临时冒充的?!
  倒是细泉等人见怪不怪,还低声提醒愣神的盛惟乔:“县主,快带小公子进去罢!夫人看来又生气了!”
  盛惟乔心情复杂的抱着盛惟元进房,就见上头冯氏正襟危坐,目光冷飕飕的看下来:“你又作什么妖?”
  盛惟元顿时哭丧着脸,小手使劲儿抓住盛惟乔的袖子,怯生生道:“娘……娘啊……我……我跟底下人开玩笑呢!”
  冯氏看了眼女儿,示意她将盛惟元放下来,指了指自己面前:“你过来说!”
  盛惟元“哧溜”一下,缩到盛惟乔身后,扯着姐姐的裙子,带着哭腔道:“我才不呢!您一准儿又要打我!这两个月,我都挨了七八顿打了!听外祖母说,姐姐小时候,您跟爹爹宠的跟什么似的,别人说句重话都不许,更遑论是动手!凭什么同父同母的嫡亲姐弟,我就要动不动挨家法啊?!”
  这话说的盛惟乔大吃一惊,脱口道:“娘,您当真打了他啊?”
  “打他?”冯氏冷笑出声,“要不是亲生的,我简直想扔掉算了!”指着盛惟元,“就没见过这么淘的小兔崽子!打从能下地走路起,几乎没有一日不叫人操心的!成天上蹿下跳,不干好事!左右劝不住,只好来跟我还有你爹说,我们管教了一回,他就恨上了人家,见天的骂着‘狗奴才’、‘吃里扒外’,叫嚣要将人怎么怎么的处置……我就纳了闷了,咱们三家这几代以来,除了你那个不争气的姨父花天酒地些外,就没出过浪荡子!就是你那姨父,为人风流归风流,打理起家业来也是实打实的利落,从来没有说故意拿底下人耍威风的!”
  “结果这会儿这小兔崽子,小小年纪就透露出败坏门风的劲儿来了,这会儿不给他拧正了,等着他将来长成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正事上头一事无成的废物,气死我跟你爹么?!”
  “娘您冷静点!”盛惟乔见冯氏气的脸色发白,赶紧上前安抚,又给盛惟元说情,“十弟这不是年纪还小么?听说男孩儿小时候总是比较淘气的……”
  冯氏咬着牙打断她的话:“你娘我虽然就生了这么个儿子,却也不是没见过你堂表兄弟小时候的样子!人家淘气归淘气,哪有跟他这样磨人的?他就是欠揍!”
  说着就叫人拿拂尘来,要亲自挽袖子给盛惟元长记性。
  盛惟元见势不妙,哭着扔下一句“我就知道您跟爹爹都偏心二姐姐”,拔腿就朝外跑!
  只是他这会儿年纪小,人矮腿短,跑到门口的时候,一个不当心,被门槛一绊,“吧唧”一下就摔了个五体投地,左右下人赶紧追上去抱起来查看伤势,又劝冯氏:“小公子年幼无知,还请夫人多担待!”
  盛惟乔关心弟弟,走过去看,见盛惟元有气无力的倒在乳母怀里,吓了一跳,赶紧蹲下来问:“元儿你怎么样?要紧么?要不要请大夫?”
  最后一句话,却是回头问冯氏。
  冯氏虎着脸,还没答话,盛惟元眼珠一转,却趁姐姐转开视线的功夫,眼疾手快一把抓下她发髻上的镶宝玉鎏龟衔宝金簪,他下手重,动作又粗鲁,簪头勾到了盛惟乔一缕发丝,被猛力一扯,痛的盛惟乔下意识的低叫一声!
  “看到了?这小兔崽子,见着女眷头上戴着钗环就爱来这手!”冯氏注意到,快步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将簪子抢回来给盛惟乔插回发髻,寒着脸说道,“一次两次,还能说小孩子不懂事,三次四次,兴许是他听不懂,五六七八九次,不是打少了是什么?!你看看他左右,伺候的人连簪子都不敢戴了,就是拿几朵珠花别着,尚且心惊胆战!”
  边说边将盛惟元抱起来,不顾这儿子哭叫,将他硬按在旁边的几案上,叫人拿了拂尘打屁股。
  她是真的恼这儿子了,下手一点没留情,打的盛惟元嚎啕大哭连连求饶也不理会,末了还吩咐左右,将盛惟元送去祠堂里关上一天一夜,中间只许给清水跟青菜豆腐!
  盛惟乔松散着发髻,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嘴角抽了又抽,心说这弟弟看起来确实挺顽劣的,不过正如冯氏所言,两边亲戚似乎都没出过这样的性子,怎么轮到这弟弟就这么难缠了呢?
  本来还以为自己出阁之后,盛惟元的降生,会让盛兰辞夫妇膝下不寂寞。
  现在看着,确实是不会寂寞……这简直太热闹了!
  不过到底是嫡亲弟弟,盛惟乔如今已然出阁,还是当了娘的人了,心境自然不跟做女孩儿的时候比。
  那个时候,她误将容睡鹤当成嫡亲兄长时,可也一度非常嫉妒盛兰辞夫妇对容睡鹤的好的。
  如今却不至于吃胞弟的醋,叹着气给盛惟元开脱:“元儿确实太调皮了点,不过娘已经亲自动手教训了他,祠堂就别关了罢?到底他年纪小,一个人在里头难免害怕。当年我跟七妹妹两个人在祠堂里,都吓的不行呢!”
  冯氏余怒未消,说道:“乖囡,你不要才回来就给他撑腰!这样他往后越发肥了胆子,哪里还肯学好?!如今只是祸害府里近身的一些人,等长大了,岂不是作奸犯科的事情一样都不落下?!”
  盛惟乔闻言愣了愣,想想也是,虽然盛家在南风郡地位很高,盛惟元将来不出郡的话,就算做了作奸犯科的事情,盛府也能给他兜住,然而盛惟乔还没偏心到觉得只要弟弟高兴,鱼肉乡里也无所谓的地步。
  此刻就没再吭声,看着下人将盛惟元朝祠堂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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