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槁木死灰(5)

  上次回家约莫是两个月前的事了，乃葳提着一桶家庭号炸鸡，在玄关换上室内拖鞋，突然想起之前方泽陪她回家的事。
  那时的她还觉得和他交往根本是天方夜谭。
  怎知他们现在已经交往一个月。
  怎知她会陷入这么多风波。
  似乎，都是在他们交往之后才发生的。
  「先去洗手，赶快来吃。」叶爸提着一手啤酒随后进屋，催促着在玄关呆立的乃葳。
  她回过神来，「噢，嗯。」
  客厅的电视播映着综艺节目，许久不看电视的乃葳不能理解现今综艺节目的笑点，反倒是旁边的爸爸哈哈大笑不已。
  她侧眸看了爸爸，觉得爸爸大笑的样子还挺好笑的。
  她忍不住一笑。
  「终于笑了齁。」叶爸突然停止笑声，转头与女儿对视。
  乃葳一愣，僵着的笑容渐渐歛回。
  叶爸把电视音量转小，他离开沙发，与乃葳一样席地而坐，他一口乾了罐子里所剩无几的啤酒，然后又开新的一罐。
  「听说你去医美诊所諮询了？」
  乃葳怔住，她昨天是去做了预约，可是爸爸是怎么知道的？
  叶爸读懂了她的表情，悠悠地说：「那间是我同学开的。」
  昨天晚上久未连络的老同学突然打电话给他，说什么他女儿那么漂亮了还打算动刀整形，他竟然不劝一劝。
  皮秒或飞梭那类皮肤管理也就罢了，竟然是想諮询隆鼻与丰唇？
  叶爸没有直接找乃葳，而是先绕去问问他的大女儿，也许她们姊妹俩会说些体己话，然而从向蓉口中得知的，却是一连串的争议风波。
  爱女心切的他，甚至搜寻起他的大学社团成员里，有没有谁是现任律师的。
  但他还是最想知道，为什么乃葳会有这样的念头。
  「你想动哪里？」叶爸挑挑眉，「我对医美这块还是有点研究的。」
  「我觉得……山根太矮……还有嘴唇。」乃葳垂眸盯着手中的啤酒罐。
  「嘴唇怎么了？」叶爸最惊讶的就是这个项目，乃葳遗传到她妈妈的嘴型，唇珠明显之外，嘴角还有微微上翘，是许多人嚮往的微笑唇。
  「太薄了，很刻薄。」
  「这样喔，你转正脸让我看一下。」
  乃葳微微侧身，与爸爸正面对视。
  叶爸手指捏了捏圆润的下巴，蹙着眉头从各个角度观察乃葳的脸庞，最后一脸正经地说：「怎么长得这么好看，不知道是遗传到谁？」
  乃葳不禁一笑，她已经很习惯爸爸一本正经讲干话的习性，她扁扁嘴，回嘴：「你戴着爸爸滤镜在看我的吧，说好的专业呢？」
  「曾经担任美术小老师的我就用我的美术专业跟你说的齁，你的脸算小的，眼睛是你的重点，鼻樑的高度刚好不抢戏，如果垫山根或丰唇就会太拥挤。」
  「是吗？」乃葳半信半疑，「还是我应该缩鼻翼，有人说我的鼻头太大。」
  「谁说的？」叶爸立刻追问，语气不大好。
  「就……有人。」她总不能跟爸爸说是Planet上的留言。
  「是不是网路上的人？」
  乃葳抬眸瞧爸爸一眼，随后就把视线移开，片刻，才轻应一声：「嗯。」
  「你啊……你这就叫做容貌焦虑。」叶爸挪动身子，他坐到乃葳身旁，与她并肩而不对视，「我们的教育让我们太追求标准答案，但『美』这件事本来就是开放式问答题，没有谁可以说谁的眼光是错的。
  「就算有三庭五眼的标准，你如果变成那样子就真的美吗？会不会反而变得没特色了？
  「这个各花入各眼嘛——再怎么化妆、整形，都比不上你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
  乃葳啜饮一口啤酒。
  叶爸也喝了一大口啤酒，嚥下后还满足地「噗哈」一声，他缓缓道：「我们葳啊，很漂亮。」
  语重心长的语气像在交代什么人生大事。
  乃葳不禁笑了。
  叶爸拎起啤酒罐，敲了敲乃葳的罐子口，问：「你还有没有什么事想说说？」
  「嗯……」乃葳沉寂片刻，她的心绪像被泡泡裹着，她知道只要轻轻一碰，庞大且复杂的情绪就会倾泻而出。
  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不用怕，有事老爸帮你想办法！」叶爸举杯，而后一口饮尽。
  乃葳侧眸看了酒过三巡的爸爸，酒气上头的他搞不好会喝到断片，她想了想，便把Planet上的遭遇详述于他。
  难过、愤怒、厌世等等的负面情绪经过酒精的萃取，更为强烈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那些不喜欢我的人喜欢我。」
  她以为热心助人、以善良对待世界，世界就会以温柔待她。
  但显然她错了。